公众越来越清楚地看到,科学家们有时很难达成一致。公眾現在不知道如何對待不确定性和矛盾。于是他们经常采取过激行动,完全否定科学,或视科为政治阴谋。在这种特殊的与境下,我认为,科学论的观点,即认为科学作为一个专门技艺的体系并非神圣的看法,将不会对科学有什么损害,反而有利于引导公众按科学原来的面目来尊重科学。
這是Trevor Pinch回顧「科學大戰」的一篇文章中的一小段話。這篇文章的用意之一在於讓讀者(包含本書其它作者)了解何謂科學研究(science studies)、科學知識的社會學(SSK)大致上有哪些特色,以及,最重要的問題:科學研究中的這些社會學家、歷史學家,有攻擊、貶損科學的意圖嗎?Pinch認為,科學研究,如果按照領域內的主要方法原則(譬如方法上的相對主義),並不會有貶低科學的作用。相反地,他認為,科學研究的目標之一在於了解科學實際上是如何運作的、科學家作為一個擁有特殊技藝的人是如何在做科學工作—這將幫助大眾更了解科學,因而是對於科學的一種支持而非貶損。 Pinch的提到,科學家們都知道科學有許許多多的不確定性、科學內部也常難有共識,可是許多科學家面對大眾時卻時常宣傳科學是透過簡單的決斷實驗建立出理論的、確定的知識。隨著越來越多科學知識與技術的爭議暴露在大眾面前,這個簡單的、宣傳用的科學形象就產生了問題:大眾看見許多的科學家(「專家」)是如此地意見不合、相互抨擊,這使得大眾採取了許多過激的手段來回應、重新看待科學。其中之一就是想像出一個粗糙的利益模型,視科學知識只不過是服務大企業、大政客的手段。在這個脈絡裡,科學研究可以提供一些更符合事實的、對於科學的描述,以使大眾更了解科學,而不再對科學有兩種極端的理解。
我很同意科學研究的目標,以及長處,是對於科學活動有更真實的描述。持著建構論的社會學家、歷史學家、人類學家……將科學視為一種人類的活動,予以細膩的追蹤、紀錄,已經累積出許多很不錯的研究。相對於許多不符史實的科學想像—例如「科學家是透過一組普遍的『科學方法』、『科學精神』在工作」、「科學理論一旦找到反證,便會被科學家拋棄」—更能顯示其價值。相對於神化科學,科學研究可以很務實地支持科學。
然而,對於Trevor Pinch所言,我認為有兩點細節值得討論。第一點,科學家是否「總是」宣傳科學的確定性呢?科學家是否總是宣傳科學是由不變的科學方法、透過簡單的否證原則、或者是某種神秘的「科學精神」所獲得的知識?我有些懷疑。在台灣,近幾年我倒沒有特別的印象是科學家總在公開場合強調科學的確定性,反倒是某些政治人物、科普推動者、科技推廣者時常將科學描述成如此。第二點是,如果大眾過激的回應是認為科學只是反映了大政客或大企業的利益,或者純屬陰謀,那麼STSer應當同意這是一個急需要去解決的問題。如果建構論的科學研究的目標與功能之一在於提供一個更實際的科學圖像,那麼沒有道理打破了「自然之鏡」後而對「利益之鏡」不聞不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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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种文化?关于科学的对话》,頁24。(原文書名:The One Culture?: A Conversation about Science)這本書的企圖是回顧並且促成科學大戰中「兩方」好好地對談,12位作者中科學研究(science studies)者與科學家(化學家一位、物理學家五位,包含著名的Alan Sokal)各半。
[2] 「科學大戰」中,一小部份科學家對於科學研究一個主要的誤解是,將「科學是建構的」或「科學是社會建構的」這類的主張讀成「科學只是/僅僅是社會建構的」。按照後面一個理解方式,很容易想像為什麼科學家覺得很荒謬。相信那也是許多科學研究的社會學家、歷史學家不會同意的主張,可如果只是強調科學不是純粹自然的反映,而對於「科學不過就是一場陰謀、金錢利益的反映」這類的主張不吭聲,恐怕還是很容易受到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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